作为一名船员的家属,我一直想认真的写一篇关于船员的文章,我希望有更多的人来真实的了解船员这个群体,不会带着偏见去嘲讽那些基层船员,也不会夸大或者无端羡慕那些高级船员的收入。这些普通的男人同我们日常生活中的大多数男人一样,有血有肉,会努力工作,顾念亲人。家庭对于他们来说,更沉重也更珍贵。
直到现在,很多人对船员这个职业的认识还停留在过去,有很多人提起来船员,还觉得跟吃喝嫖*离不开,在我和我先生刚刚认识的时候,我的姑妈就毫不掩饰地发表了她的担忧和偏见,她认为船员很大几率会存在嫖*这样的恶习,我的姑妈文化程度很高,是一名教师,她用她根深蒂固的偏见对我的这段感情进行了无情的抨击。无独有偶,18年,我们单位接待了从北京中少某部门来我们区组织少先队活动的一个团队,团队里当时有一名非常知名的主持人,在闲聊到我先生的职业时,她在得知我的先生是一名船员时,那种惊诧和不理解已经到了冒犯的地步。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幸好我的领导在旁积极解释。在她的眼里我这样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女性,怎么会选择嫁给船员,同样在她的不解里,她也相当直接地表达了对船员不检点不上台面的各种不屑。
从我小家庭的各个方面来讲,我们当时的生活并没有什么会让别人同情至斯的地步。我的先生也接受过高等教育,他原来的专业是商务英语,毕业的时候,他觉得普通的工作,工资太低,那时候还比较流行考船员,他也跟风去考了船员证。
我与先生刚认识的时候他是二副,那时他的工资不高,在船上负责仪器的保养还有海图绘制。14年9月,我们的女儿出生,刚好刘先生期满下船考大副证书,从我生孩子到他考证重新出海,他只陪了我们七个月,其中在校学习四个月。到现在我偶尔还会嘲弄他,我在母亲家里见红,发短信给他说我可能要生了,这位呆子在学校备考,直接回了我两个字:“好的”……
作为一个新手父亲,他照顾我和女儿不熟练也不周到,有时候笨手笨脚,大多数时候晚上睡得比猪都死。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是一位有责任感的丈夫和父亲。在我们女儿六个月的时候,也就是15年的3月,他去船上做见习大副,15年7月下船换证,15年8月正式做大副一直到17年3月下船,下船后,刘先生期满又进行了升级船长的考试,为期又是4个月,17年9月,刘先生以实习船长身份再次出海,18年5月期满换船长证,19年1月下船。19年4月上船,上个月,也就是20年的8月份下船。
在我先生的努力下,17年5月,我们买了第二套房(部分贷款,第一套房子是爷爷给我们准备的婚房)19年底,我们买了第三套房(部分贷款),20年9月换了一台他喜欢的车。
这几年我自己在家照看女儿,父母做帮衬,在养育孩子的路上,一路坎坷,其中艰辛,只有我自己明白。孩子很小的时候,有段时间,应该是因为产后抑郁,我情绪非常敏感,时常低落,经常很晚的时候我也睡不着,我会找刘先生吵架,有时候没有信号,有时候信号断断续续,刘先生会找个信号强一点的地方巴巴地挨骂。吵着吵着,我自己气就消了,回头刘先生讲他被我气得要跳海。我感谢他用他笨笨的方式陪伴我度过那段特殊脆弱的时光。
在过去的几年里,我们两个大部分时间互相报喜不报忧。女儿生病,高烧惊厥,我自己做手术,车祸,这些当时都是我自己处理,后面跟他讲起,轻描淡写。他自己在船上患麦粒肿,肾结石,因为船上没有备针对的特效药,只能苦苦挨着,到港就医,这些也都是事后他才会跟我讲。
从出海的时间点上能看出来,我的先生非常的上进,他说过要让我和女儿早点过上更好的生活,他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不抽烟,偶尔做麻辣海鲜才喝一点啤酒,回家休假时,偶尔出去找朋友打麻将,基本10点左右准时回家,当然也有12点晚归被无情锁在门外的时候。在国外靠港下船的时候,是我最欢喜的时候,他会帮我很多巧克力,给女儿买一些零食,还会按着我的要求,按图索骥地买一些我指定要的化妆品。
在我和我先生之间,我们相互的信任和依赖。结婚时,他的工资卡就交由我保管,他给我十足的信任,我回报给他十足的尊重和忠诚。结婚几年间,我们因为独自承担各自的压力也时常会有情绪不佳的时候,我的抱怨往往十分直接。而他,不善言谈,一般是直接选择冷处理,连我母亲都知道,我手机悄悄不响的时候,就是我们吵架了。
刘先生偶尔会跟我讲他们船上的事情,他有时候讲,会有那种出海好久,整个人变得闷闷的船员不爱交流,但是整体上不多,大部分人在和船上跟同事友好相处的同时可以和他们一起找找乐子,比如不当班的时候去钓钓鱼,晒晒鱼干,一起吃吃瓜子喝喝茶。在船上,这帮男人吃零食的实力可不容小觑。我曾经给刘先生买过将近20斤瓜子,带到船上,最初他抱怨太多了,到后面大家闲时都去他屋里喝茶,他才发现这么多瓜子也不怎么经吃。
船上的厨师是一个很重要的角色,一船人这个航次吃得开不开心,全要仰仗厨师的手艺了,在别的菜吃光的情况下,怎么把上一顿的头菜洋葱做得和下一顿不太一样,怎么把船上有限的食物储备琢磨出一些新意出来,实在是非常考验厨师的水平。
船上通常还会有几个外籍船员,大家在一起用英语交流,也不是很困难,船上基本的航海术语都是大家熟知的。他们大部分人都比较尽职老实,工资会相对低一些。
船上的空间有限,工作内容也相对简单枯燥,长时间日夜航行在无边的大海里,他们的心情可能真的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女儿两岁多的时候,刘先生的船在我们附近上坞修船,他们白天修船,晚上离家近的可以回家见妻儿父母。刚见父亲,女儿还有点腼腆,后来玩得熟了一点,临睡觉的时候,女儿提溜着她的小枕头跑来跑去不肯睡,直接问她的父亲,他怎么还不走,快走啊。
船上的船员,大部分都是顾家的好男人,有信号的时候,他们会及时打电话给自己的妻子,询问家中境况,会自觉地采购一些东西邮寄给家里。我曾经问过刘先生到底有没有那种到港下地花天酒地的那种,他说有,但是这么多年也没遇见过,只是刚上船的时候,听一位老船员讲,公司里的另一条船上有这么一位不靠谱的人,中年离了婚,索性破罐子破摔了起来,同样是男人,讲起此等行径,同样也是不屑。我把当初姑妈的担忧讲给刘先生听,他笑道,什么年代了,现在的商船船员绝大部分都有很正统的价值观和家庭观,特别是年轻船员热爱生活热爱家庭,对老婆孩子那必须是十分好了,即使有的船员有这样那样毛病,那跟在陆地上工作的其它人一样,是正常的概率问题,怎么能把船员往这个方向妖魔化。
今天傍晚,我刷到日媒报道船员失踪的新闻,我的心情是属于非常不好的那种,船员这个职业发展到今天,航海技术再发达,这也是一份危险职业。今年刘先生航海的运气不是很好,经常在出入港的时候遭遇极端天气,从他渐渐浮躁和担忧的表现里,我能体会到他的压力。他的船吨位不重,在风起云涌的海上,备受颠簸。在知道他那边天气不好,也没有信号的时候,我也倍受煎熬,直到他有信号报平安,这口气才敢松。
这失踪的42名船员,是谁的儿子,谁的丈夫,又是谁的父亲?日夜漂流在海上是为了生活又是为了谁?家里有没有身体不好的老人等着他回?有没有糟糠之妻日夜牵挂他?他有没有答应他的小宝贝会永远保护她?
希望他们能熬过这场劫难,有惊无险。也希望大家能多